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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市的黄昏总是来得仓促，夕阳的余晖被林立的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，

勉强给冰冷的玻璃幕墙镀上一层转瞬即逝的暖金色。林薇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，

看着底下的车流逐渐汇成一条条闪烁的光河。又是一个工作日结束了，

空气里漂浮着都市人特有的、那种忙碌过后的倦怠与空虚。衣帽间里，

灯光是精心设计过的暖白，能最好地衬托衣物和肤色。她立在那面巨大的全身镜前，

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件挂着的黑色连衣裙的领口。真丝面料冰凉顺滑，像第二层皮肤，

衬得她**的肩颈线条愈发白皙纤秀。三十岁的年纪，保养得宜，

眼角尚未被时光刻上明显的纹路，但那双曾经清澈见底、总带着几分执拗光芒的杏眼里，

沉淀了些别的东西——是阅人稍多后的审慎，是独自打拼留下的韧劲，

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、被精心掩盖的疲乏。手机在梳妆台上持续震动，

发出沉闷而执拗的嗡鸣。屏幕亮起，显示着“妈妈”的字样，

后面跟着一长串未读消息的红点。不用点开也知道，内容必然围绕着今晚的同学会，

以及那位母亲口中“条件实在好得没话说”、“你们年轻人多见见总没坏处”的李先生。

她最终没有回复，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方停留片刻，还是移开了。视线落回梳妆台，

那枚小巧的钻戒躺在丝绒盒子里，折射着顶灯细碎的光。她拿起它，

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缩。迟疑了足足十几秒，她才慢慢地将它套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。

戒圈有点紧，箍住指根，带来一种微妙的束缚感，像个明知拙劣却不得不维持的谎言。十年。

整整十年。足够一座沿海城市经历数轮沧海桑田般的规划与重建，

足够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在职场厮杀中褪去青涩、练就一身不算盔甲的盔甲，

也足够将一段曾经烧尽彼此所有热情与力气、轰轰烈烈的年少爱恋，

打磨成心口一颗不敢轻易触碰、却又在夜深人静时隐隐作痛的朱砂痣。陈阳。

这个名字无声地划过心头，带着陈年的锈迹和某种依旧尖锐的痛感。听说他回来了，

海外拓展业务做得风生水起，西装革履，今非昔比。身边，似乎也固定了女伴。和她一样，

据说，也是“家里安排的”。林薇扯了扯嘴角，对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、无懈可击的女人，

勾勒出一个标准却毫无温度的微笑。也好，这样最好。势均力敌，谁也不必在谁面前，

显露出半分落魄与失意。她拿起小巧的手包，细高的鞋跟踩在光洁的柚木地板上，

发出清脆而孤单的声响，一步步走向门口，像奔赴一场早已知道结局、却不得不演的戏。

***城市另一端的顶级酒店套房，视野比林薇的公寓开阔得多，

足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璀璨灯火。陈阳刚刚结束一个越洋视频会议，扯下领带，

随意扔在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沙发上。

空气里还弥漫着电子设备散热后的微热和一丝残留的疲惫感。巨大的落地窗外，

是名副其实的灯火海洋，霓虹闪烁，车灯流淌，勾勒出城市的繁华脉络，

却奇异地照不进他眼底的丝毫波澜。那里面是一片沉寂，

是见过足够世面、经历过足够起伏后的某种倦怠。助理站在一旁，小心地收拾着文件，

并低声提醒他晚上的行程：“陈总，七点半，您母校那届的同学聚会，

地点定在铂悦酒店三楼四季厅。需要帮您备车吗？”“推了。”他声音没什么起伏，

目光依旧落在窗外，没有焦点。这种充斥着虚假寒暄和刻意比较的场合，他早已厌倦。

助理顿了顿，像是无意间想起什么，声音压得更低了些，

补充道：“那边组织者之前特意打过电话，说……林薇**，那边确认了，会出席。

”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。窗外的流光溢彩依旧，却仿佛突然有了重量。陈阳转过身，

脸上依旧没什么显著的表情，只下颌线似乎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。

他走到房间角落的小酒吧台，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，琥珀色的液体在晶莹的杯壁里晃动，

碰撞出细碎而清晰的声响。他没有加冰，仰头，一饮而尽。

辛辣灼热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灼下去，短暂地驱散了胸腔里某种空洞的凉意。“知道了。

”他放下酒杯，声音听不出情绪，“备车吧。”衣帽间大得惊人，

一排排高级定制西装、衬衫、领带，按照色系和季节排列得一丝不苟。

他的手指掠过那些昂贵的面料，最终却停在了一套看似最寻常、甚至有些年头的深色西装上。

换上衣服，他站在镜前打领带，动作熟练流畅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被压抑着的烦躁。

镜中的男人英俊、沉稳，气场迫人，是世俗定义里毫无疑问的成功者模样。只有他自己知道，

内里某个至关重要的地方，早已在某年某月，变得荒芜一片，寸草不生。门铃在这时响了。

助理去开了门。门外站着的是张婧，他法律文件上的未婚妻。年轻，漂亮，

像一株被精心养护、从未经历过风雨的温室花朵，穿着当季最新款的粉色及膝小礼裙，

脸上带着那种被严格教导出来的、恰到好处的、柔顺又带点怯生生的微笑。“陈阳哥，

”她声音细细的，带着明显的试探，“阿姨让我过来的，说……今晚的场合，

让我陪你一起去，显得……正式些。”陈阳的目光从镜子里移开，落在她身上。

那目光没什么温度，像打量一件与己无关的、只是暂时需要摆放在身边的物品。沉默了半晌，

久到张婧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，他才淡淡开口，听不出喜怒：“走吧。

”车里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。张婧似乎有些紧张，努力地想找些话题，关于晚宴的流程，

关于窗外掠过的某家新开的店，关于她身上那条裙子昂贵的价格和设计师。

陈阳大多只是从喉间发出一个单音节“嗯”，或者干脆沉默，

目光始终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、流光溢彩却又千篇一律的街景。那些变幻的霓虹灯光，

模糊地映在车窗上，恍惚间，

似乎又重叠上了许多年前的景象——那个总爱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简单T恤衫，

肆无忌惮地蹬着一辆叮当作响的破单车，载着他在夏夜的校园里横冲直撞，笑声清脆响亮，

能穿透整个闷热粘稠的夏季黄昏的女孩。不是身边这种精心调制却单调乏味的香水味。

是阳光暴晒过的棉布、清淡肥皂和一点点年轻汗水的干净气息，蓬勃，鲜活，不管不顾。

他闭上眼，手指无意识地用力蜷缩起来，指节微微发白。***铂悦酒店三楼，

宴会厅“四季荟”门口花团锦簇，水晶灯将内部照得亮如白昼，几乎晃眼。衣香鬓影，

觥筹交错，十年光阴似乎被这种刻意营造的氛围短暂地抹平了。

大家高声叫着彼此当年的外号，用力拍打着对方的肩膀，

努力辨认着被岁月或肥膘或皱纹修改过的容颜，笑声夸张，

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特有的、却又难免掺杂了世故与比较的热络。林薇到得不早不晚。

她的出现，像一颗悄然投入喧闹湖面的石子，还是引起了一圈细微的、不易察觉的涟漪。

几个原本围在一起高声谈笑的男同学目光不约而同地投了过来，

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愈发复杂的探究。她微笑着，

从容地应对着那些聚焦的目光和随之涌来的问候，与相熟或不相熟的人得体地寒暄，

交换着诸如“越来越漂亮了”、“在哪高就”之类社交辞令。

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全场，与旧友轻笑交谈，眼角余光却像最精密的雷达，

悄无声息地、一遍遍扫过每一个入口和人群聚集的角落。他没有来。或许，真的不会来了。

毕竟他现在是“陈总”，日程表以分钟计，这种怀旧场合，未必排得上号。

心头那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的微妙情绪，尚未完全沉淀下去，

入口处一阵稍显异常的骚动，像磁石般猛地攫取了全场大部分的注意力。

原本鼎沸的喧哗声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住了喉咙，猛地低落下去，又在下一秒，

以更大的音量轰然翻涌起来，

裹挟着真真假假的惊喜、小心翼翼的试探、以及迅速切换出的奉承与热络。“哎哟！陈阳？！

是陈阳吧！”“哇！真是阳哥！差点没敢认！这气场！”“陈总！好久不见！

可算把您给盼来了！”他走了进来。时间仿佛独独对他手下留情，并未刻下沧桑，

只施以最精妙的雕琢。所有少年的青涩和毛躁被彻底褪去，

沉淀为一种深沉的、不容置疑的成熟魅力与威势。

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，眉眼愈发深邃，下颌线清晰利落，

每一处线条都透着经过历练的冷硬与果决。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、略显疏离的微笑，

与迫不及待迎上来的旧识们握手、简短寒暄，应对自如，滴水不漏，

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气场无形地扩散开来，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整个场域的中心。

林薇觉得呼吸微微一窒。指尖捏着的香槟杯脚变得冰凉而滑腻，几乎要握不住。他的目光，

沉静而具有某种不容抗拒的穿透力，缓缓地、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全场，

像君主巡视自己的领地，平静之下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。然后，

那目光精准地定格在她所站的这个相对安静的角落。隔着推杯换盏的虚情假意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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